云澄初一一大早进宫之前是特意去和祁文晏打过招呼的,本来也没打算在宫里住,结果却是一去不回,在宫里守了皇帝整半个月。
其间,虽然也打发人捎信回来告知祁文晏她暂时要留在宫里几天出不来,可是想想自己一去这么长时间把他一个人丢在家里,也多少有几分心虚,觉得对不住他。
回来的路上,云澄心里就莫名忐忑。
跟随她的护卫看她骑着马都走得犹犹豫豫慢悠悠的,完全不似往日那般果的果断飒爽,忍了又忍,终还是没忍住的开口:“殿下是在忧心陛下是身体吗”
云澄的思绪被打断,一时之间就多了一份心虚。
她没法跟人解释什么,索性也就心一横,不再多想:“没什么”
收摄心神,专心驭马前行。
这次大成把主意打到她的头上来,虽然皇帝的态度明确,国宴之后也没人再公然提起,可是宫里宫外私底下都免不了议论。
想来
祁文晏也该听到了消息
这虽然不是她主动招惹上身的事,可毕竟也是实实在在惹上了,她这趟之所以急着回来也是想着得尽快明确表态给人家一个解释。
左思右想,还是觉得扭捏作态不是她的风格,有问题就解决问题,干脆主动跟祁文晏说,等他守丧出来就叫人把中间的院墙拆掉。
这样
总算是诚意十足了吧
定了主意,她也就再踌躇不定。
主仆一行一路打马回到平康坊的宅子,云澄翻身下马,拎着马鞭直接自己上前敲开了门。
“姑娘,有日子没见,您这可算是又回来了”祁文晏那边的小厮依旧活泼热情,直接把云澄的人挤后面去了。
虽然一般来说祁文晏指定是足不出户待在家里的,她还是先问了一遍;“你们大人在家吧”
“在呢侯府的小公子今儿个开始也已经过来了,这会儿应该在书房。”小厮笑道,极有眼力劲儿的就要扭头往里跑:“小的去通传一声,告知大人您回来了,顺便叫厨房做您的中午饭。”
“不用。”不想,云澄却马鞭一横,拦住了他,“我直接过去找他。”
然后便绕开小厮,直接朝祁文晏那边去。
转过影壁,她便是脸上表情一僵。
这时候,原本想跟过来偷看的小厮已经猴精猴精的逃之夭夭,冲出大门外去帮忙侍卫牵马开侧门。
原因无他
过年期间,趁着云澄不在这期间,他家大人没得对面准允,甚至招呼都没打一声就擅自做主,大年初一当天就喊了泥瓦匠过来,风风火火把中间那堵墙拆了个干净。
然后这局面
就挺尴尬的
没了那堵墙,这可就明晃晃的只一个园子了,你说你俩人非亲非故顾念寡女的就这么住着
这算怎么回事
其实,过年期间按照风俗惯例也不该兴土木的,何况还是拆房子,怪不吉利的,可他们主子一意孤行,当时那个气场跟一柄出了鞘凝满杀气的宝剑似的,谁都没敢开口劝,麻溜儿的出高价请人上门就给拆了。
这院子不算小,这一堵墙横贯南北,当是砌就砌了好几天。
云澄看着这蓦然视野彻底开阔了的院子也是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回头没找见门房的人,她便是继续抬脚朝里面走去。
一路走到祁文晏书房所在的那个院子,隔着院墙就听见里面祁元辰奶声奶气却像模像样的读书声。
祁文晏那书房的窗户没有关死,特意留了一道缝隙通风。
云澄一脚跨进院子,隔窗就先瞧见他手执书册在屋子里款款踱步的颀长身影。
少女的唇边,下意识的扬起一个弧度。
而祁文晏的感官何等敏锐,有人进了院子他当场便是有所察觉。
驻足回眸
两个人的视线,就在那窄窄的一道窗户的缝隙里碰撞。
多日未见,但可能是因为彼此心里都有底,虽然没有时时见面互通消息,也知道对方的现状安好,此时重逢,倒也没见着怎么大起大落热烈澎湃的情绪波动。
云澄在院晏唇角则是扬起一个笑纹。
两人默契的相视一笑。
正在摇头晃脑背书的祁元辰见他突然站住了看窗外,一时好奇心起,可他用的是跪坐在地上的那种矮几来读书,个子又小,使劲伸长了脖子视线也够不到窗台以上,恨不能直接跳起来看。
祁文晏看都没看他,顺手就用手里书册给了脑门一下:“读书要专心,借着背”
祁元辰只能收心,继续一本正经的背起来。
然则祁文晏这当先生的却不着调,随手将书册扔在他那案头就头也不回的推门走了出去。
并且
还可以随手又合了门。
祁元辰还是打从心底里敬畏他这三叔的,所以即便再是好奇,这会儿也终究没敢跑窗边去偷看,只是竭力静下心来认真读书。
院子里,祁文晏走到云澄面前站定,依旧是一副容色淡淡芝兰玉树的模样:“终于舍得回来了”
云澄莞尔:“我不是叫人给你捎信了说我要在宫里住几天。”
祁文晏其实有点不高兴。
但凡她换个娘家,那他随时随地想见她了,都还能直接过去探望,就偏偏是那道宫墙
倒也并非就是进不去,而是代价太大风险太高,就为了见个面,会弄得过分兴师动众了。
他斟酌了一下,当即便有了个能杜绝媳妇儿将来总回娘家的想法:“再过两个月等我除服出来,若是调任外地,你会不会随我去”
这都哪儿跟哪儿
云澄一时没跟上她的思路,就蹙起了眉头:“京城里待得好好的你不打算回大理寺了”
祁文晏见她不开窍,就实话实说:“调了外任,你就不能时常回宫小住了。”
云澄:
怔愣过后,云澄一个没忍住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不说想她,却外完抹角折腾这些有的没的
少女起了顽皮的心思,佯装思索了片刻就一板一眼道:“怕是不能”
这回就换祁文晏微蹙了眉头。
云澄道:“你一个吃软饭的,难道不该是我调外任你跟着吗”
祁文晏:
祁文晏这人,脑子太过灵光,是极少有被人给将住的时候,微微吃愣之后,他居然还照单全收,竟还真是大言不惭的点了头:“也可”
云澄再度失笑。
祁文晏看她笑过之后,方才正色道:“我能明白,陛下年事已高,身体状况又不容乐观,你是应该多进宫陪陪他的。”
他是个没怎么享受过亲情,也几乎没什么亲情的人,有些事,他看得很淡,也很不在乎,但他会尽力试着换位思考,不叫他心爱的姑娘留下任何的遗憾。
他们可以在一起度过的时光与岁月还有很长,可是她与她的父母,尤其是身体状况不佳的皇帝之间
所剩的时日就没那么多了。
云澄本来是要跟他解释和道歉的,听了这话,她准备的那些腹稿反而成了多余。
少女本来若有几分失落神情的脸色,慢慢的又重新挂上笑容。
他问祁文晏:“你家的小侄子一向乖巧,不会有扒窗偷听人家说话的习惯吧”
祁文晏信以为真,下意识的转头去看。
云澄却是趁机抢上前来一步,趁机踮起脚来在他脸颊亲了一下。
祁文晏蓦然僵住,白皙如玉的脸上,不知不觉间耳后就已经烧红了一片。
他跟云澄虽然比邻而居已经有两年多快三年的时间了,彼此也算心有灵犀,还有了默认的名分,可是因为还没到正式谈婚论嫁那一步,是以互相之间就只是寻常相处,随意又有默契,偶尔书房里拉拉手,他握着她的手执笔纠正一下她的字体,也或者有时候把酒言欢,喝高了就轮流抱着最后一个酒壶喝却极少有这样刻意又直白亲密的时候。
云澄也红了脸,但她缓解尴尬的方式就是以进为退:“是你生不逢时,运气不好,过去有几年我是极少回宫的。不过我父皇这两年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我确实想多进宫陪陪他。”
祁文晏还觉得不太得劲,但他不想深究,只刻意的转移注意力:“陛下目前应该还好吧”
一直以来,他来私底下也经常有讨论朝政和云珩他们下一步的动作和意图的,对于眼前的局势,不用当面一个字一个字说得过分明白了,大概的情况祁文晏都能猜透。
“嗯”云澄只是模棱两可的点了点头,也是谨慎的没有多说。
既然提起了皇帝的病和当前的局势,就不得不聊一下大成使臣此次进京之事了。
云澄低头重新调整了一下心情又抬头,正视他的面孔道:“除夕国宴上的事你应该也已经听说了,大成方面所谓的求亲不过就是个搅乱局势的手段,而且父皇已经明确拒绝他们了,你别往心里去。”
提起这事儿,祁文晏却是不可自控的面色一冷。
他绷直了唇线,果然是很不高兴了,当着云澄的面就冷冰冰的反问了句:“然后呢”
云澄看他这样,却有些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