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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金兰辞世

袁家有三间瓦房,姚芸儿和袁武住了一间,中间的则是堂屋,剩下的那一间留着给姚金兰母女住了。姚芸儿铺好了床,担心夜里寒气重,又拎来了一个小炉子,给孩子们御寒。

将姐姐和孩子全安顿好了,姚芸儿方才回到屋子,就见袁武连被子也没盖,正在床上躺着,她瞧着赶忙上前,刚掀开被子,还不等她为男人盖上,就觉得自己的腰际被男人的大手扣住,一个用力,就将她揽在了怀里。

姚芸儿倚在袁武精壮的胸膛上,抬起小脸,见他依旧闭着眼睛,均匀的呼吸沉缓绵长,若不是方才被他那么一揽,她肯定会以为他睡着了。

姚芸儿将脑袋埋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一张小脸满是知足,小声开口道:“相公,谢谢你没有把大姐赶走。”

袁武依旧闭眸养神,听了这话也不过微勾起唇角,大手在怀里小人儿的后背上轻轻拍了拍,道了句:“傻瓜,她是你大姐,我怎么能赶她走?”

姚芸儿便搂住他的颈,噙着笑道:“成亲前,我就听村里的人说你性子孤僻,最烦与人来往,如今家里一下子多了三个人,我还真怕你会不习惯。”

袁武这才睁开了眼睛,望着怀里娇美可人的小娘子,一双黑眸炯炯,道:“那现在,你还觉得我孤僻吗?”

姚芸儿笑了,秋水般的眼瞳里满是柔情,轻声细语地说了句:“才没有,你的好,只有我知道。”

男人的眸光无声地动了动,他没有说话,只将自己的小娘子揽得更紧,而后一个翻身,便将她压在自己身下。

姚芸儿嫁给他许久,对男女之事早已不似初嫁时那般窘迫了,虽然仍是羞赧,更多的却是温顺而娇柔。

袁武的喘息渐渐沉重起来,就在那一片意乱情迷时,却蓦然听得身下的女子细细弱弱的声音:“相公,不行,大姐她们在……”

姚芸儿想起家里还有旁人,巴掌大的小脸顿时变得绯红,只伸出小手去推身上的男人,她的那点力气自然撼动不了袁武分毫,袁武握住她的小手,放在嘴边亲了亲,声音亦是沙哑而暗沉的,道了句:“放心,她们听不见的。”

而后,再也不顾她的挣扎,一夜的浓情蜜意。

翌日一早,姚芸儿刚起床,就觉得全身的骨架都快散了,那一双小脚踏在地上,就跟踩在棉花上似的,软得没有一丝力气。

她刚穿上衣裳,眼见着日头不早,便打算去灶房做早饭,岂料还不等她出门,袁武便走了进来。

“怎么起来了,也不多睡会儿?”男人看起来依旧是神采奕奕的,见她站在那里,便上前把她抱住,俯身在她的小脸上亲了亲。

“相公,我腿疼……”姚芸儿瞧见他,便忍不住将身子倚在他的怀里,只觉得腰膝那里酸软得厉害,甚至连路都不想走了。

袁武闻言,眉头微微一皱,想起昨晚自己的确没有克制,难免会伤了她,不免便心疼起来,微微紧了紧她的身子,刚要轻哄几句,却见大妞领着二妞走了过来,站在门口那里对着他们怯生生地道:“小姨,娘让我们来喊你和姨丈吃饭。”

瞧见孩子,姚芸儿一怔,慌忙从男人怀里抽出身子,一张小脸蓦然一红,光顾着和夫君腻歪,居然把大姐和孩子忘了。当下赶忙答应着,手忙脚乱地将自己的头发绾在脑后,便领着大妞和二妞走了出去。

早饭是米粥,配了黍子馒头,与一些腌菜,虽然寻常,但大妞和二妞在王家时可是吃不饱的,这些饭菜吃进嘴里,依然十分香甜。

袁武吃饭时向来不爱说话,两个孩子自然也不敢去惹他,姚芸儿见大妞不住地拿眼往自己和袁武的身上瞟,便夹了一筷子菜,搁进她的碗里,温声道:“大妞,快好好吃饭。”

大妞拿着馍馍,却怯怯地看着姚芸儿,似是鼓足很大的勇气一般,小声道:“小姨,你昨晚和姨丈打架了吗?”

听了这话,姚芸儿有些莫名其妙,姚金兰却将筷子搁下,伸手在大妞的胳膊上拧了一把,呵斥道:“小孩子家的,哪来这么多废话,快吃你的饭。”

大妞挨了母亲的打,很是委屈,眼见着小嘴一撇,却又不敢哭出声来,看样子可怜极了。

姚芸儿心下不忍,将大妞揽在怀里,轻哄道:“大妞怎么了,小姨和姨丈没有打架啊。”

大妞瞅了袁武一眼,见男人依旧一声不响地吃着饭,那胆子稍稍大了些,清脆的童音琅琅,让人听得格外清晰:“小姨,昨晚睡觉,我和妹妹都听见你和姨丈的床在响,娘说,是你和姨丈打架了……”

姚芸儿听了这话,那张小脸顿时火烧火燎的,一直红到了颈弯,姚金兰也是尴尬无比,一把将大妞扯了回来,低头训斥了几句后,就见姚芸儿坐在那里,羞得连头都不敢抬,而袁武倒是神情如常,似是对大妞的话闻所未闻一般,依旧在吃他的馍馍,姚金兰嗫嚅了片刻,终开口道:“小孩子不懂事,妹夫可千万甭往心里去。”

袁武这才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说了声:“没事。”说完则将米粥推到了姚芸儿面前,低声道:“好了,快喝。”

姚芸儿羞赧得厉害,简直恨不得远远逃开,见夫君为自己递来了那一碗粥,便抬眸瞋了他一眼,那眼眸里的意思,倒好像是在说:“都怪你。”

男人遂是一记浅笑,微微颔首,仿佛是在说“是,都怪我”一般。

姚金兰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只默默垂下眸子,将米粥捧在手里,心头却是微微一叹,既叹自己的凄苦,又羡慕妹子命好,嫁了个这么好的夫婿。

到了晚间,姚芸儿便说什么也不许袁武近身了,到了最后,男人无奈,只得扣住她的腰肢,将她牢牢箍在怀里,终究没有再进一步,只搂着她睡去。

因着快要过年,镇子里买肉的人也多,这几日袁武便格外忙些,一大早又整理好了半扇猪肉,去了镇里做买卖。

冬日里天冷,堂屋里已烧起了炉子,姚芸儿还往炉子里扔了一些栗子,等烤熟了剥着吃。姐妹俩在家,一面做着针线,一面聊些家常,两个小丫头便在屋子里玩耍,倒也安详静谧。

听得敲门声,姚芸儿将门打开,看到来人后,便是惊呼了一声:“娘?!”

来人正是姚母。

姚金兰听到声音,也从里屋走了出来,姚母瞧着女儿,难免又气又痛,也不顾姚芸儿的阻拦,上前便朝着姚金兰的身上扭打了过去,一面打,一面骂道:“你这作死的丫头,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把孩子带了回来,你让我和你爹的脸往哪儿搁?”

姚金兰本就积攒了一肚子委屈无处诉说,此时又见母亲这般不分青红皂白地对着自己又打又骂,那眼泪顿时流了出来,倒也不躲,就在那哭。

直到从姚芸儿口中得知那王家母子竟是要将大妞卖了,姚母顿时愣在了那里,就连脸上的肌肉也都在颤抖着,瞧着地上哭泣的女儿,终是颤巍巍地伸出手去,将金兰抱在了怀里,也在那哀号起来。

姚芸儿瞧着没法子,好说歹说地才将母亲和大姐劝进了里屋,瞧见外孙女,姚母的眼泪更是止也止不住,只一手一个将孩子抱在了怀里,想起那狠心的女婿,和他那难缠的老娘,姚母也是悲从中来,忍不住地破口大骂,只将王家的祖宗十八代都给翻了出来。

骂了好一会儿,姚母方才渐渐噤了声,大妞和二妞去院子里和白棉儿玩去了,屋子里便只剩下姚母与两个女儿。

“大丫头,你听老娘一声劝,你在芸丫头这里住着,也不是个事儿,还是带着孩子回去吧。”姚母心思百转,却实在想不出啥法子,姚金兰相貌平庸,又加上这些年在王家吃尽了苦头,瞧起来比同龄人要苍老了许多,与娇滴滴的姚芸儿站在一起,哪有一丝姐妹的样子,怕是说成母女,也有人信。

这么个相貌,又带着两个孩子,就算给人做续弦,也是没人会要的,姚母为女儿细细考量着,却也只有劝她带着孩子回去,旁的也实在是无路可走。

姚金兰一怔,脱口道:“娘,王大春和他那老娘要把大妞卖了啊!”

姚母摆了摆手,道:“这件事娘做主了,我回头和你爹商议商议,拿一半银子出来,至于剩下的。”说到这里,姚母又转向姚芸儿,接着说了下去,“芸丫头,咱家就属你过得最好,你大姐如今遇上了难事,你若真想帮她,就和老娘一样,拿一半银子出来,帮衬着她家将这难关过了,你看咋样?”

姚芸儿一听,觉得母亲说得有理,若是告诉了袁武,想必他也不会反对的,当下便点了点头:“我都听娘的。”

姚母“嗯”了一声,眼瞅着姚金兰依然木怔怔地站在那里,便皱眉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收拾东西,这里再好,也是芸丫头家,你和孩子在这里住着,也不怕被人笑话,连带着我和你爹都抬不起头来,脊梁骨都差点被人戳弯咯!”

姚金兰被姚母说得心头不是滋味,她带着孩子在袁家住的这几日,倒真可以说是她这辈子过得最舒坦的日子。袁武勤劳能干,又能赚银子,家里向来什么都不缺,就连些村里少有的稀罕物,袁家也置办得齐全,再加上平日里家中的水和柴火无一不是满满当当的,那家务活干起来都得心应手,至于伙食更是没话说,每日里不是肉就是鱼的,不过才几天的工夫,大妞和二妞就胖了一圈。

一想起在王家过的那些日子,姚金兰便打心眼里发颤,甭说她,就连孩子们也是,一听要回家了,都咧着嘴哭了起来,尤其是二妞,更是攥着姚芸儿的衣裳,说什么也不愿松手。

姚芸儿瞧得不忍心,只得和母亲说了,再留孩子们住一晚,等袁武晚上回来,明日里一道将大姐母女送回去。

姚母一听也在理,有个男人在,走起山路来也放心些,便不再多说什么,只道自己明早再过来。

送走了母亲,姚金兰失魂落魄的,姚芸儿陪着说了些体己话,一直到了临晚,王家村的张婆子却一路打听着来到了袁家,寻到姚金兰后,便告诉她,王大春要休了她另娶,要她赶忙儿回去。

姚金兰听到这个消息,一张脸顿时变得煞白,整一个惨无人色,当下也是什么都顾不得了,就连东西都没收拾,便带着孩子与张婆子一道回到了王家村。

姚芸儿也劝不住,眼睁睁地看着大姐领着两个女儿一路跌跌撞撞地往回赶,心里却隐隐不安,盼着袁武快些回来。

话说王大春本就和邻村的一个寡妇不清不楚的,那寡妇有些积蓄,一直想进王家的大门,王大春早就想将姚金兰休了,只不过一直没有由头,如今趁着姚金兰带着孩子回到了清河村,便马不停蹄地找了个秀才,以姚金兰不孝敬婆婆,多年无子,七出之条犯了两条为由,写了一纸休书递到了里正那里。

待袁武回家,依旧老远便瞧见姚芸儿站在铺子门口等着自己,瞧见她,男人眉宇间便微微皱起,等小娘子迎上来后,他握住姚芸儿的小手,只觉一片冰凉,那脸色顿时一沉,语气里不免带了几分斥责:“不是和你说过别在外面等我,怎么不听话?”

姚芸儿知道他是担心自己着凉,可此时也顾不得其他了,只焦灼道:“相公,方才王家村的人来了,说是姐夫要把大姐给休了!”

袁武闻言,脸色依旧沉稳得瞧不出什么,只揽住姚芸儿的身子,道了句:“先回屋再说。”回到家,姚芸儿焦急得很,一想起大姐如今的处境,便是抓肝挠心地难受。

“相公,你快想想法子,若是姐夫真要把大姐休了,大姐往后带着孩子,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瞧着她焦急的小模样,男人微微一哂,径自走到桌旁倒了一碗水喝。

见他不说话,姚芸儿不依了,上前摇了摇他的衣袖,秀气的眉眼间已带了几分委屈。

袁武在椅子上坐下,将她抱在了怀里置于膝上,方才开口道:“我倒觉得离开了王家,对你大姐来说是件好事。”

“好事?”姚芸儿满是错愕地凝视着自己的夫君,这年头,女子若被夫家休弃,可是天大的祸事,连带着娘家都要被人看不起的,怎么到了他嘴里,却成了好事?

见她那剪水双瞳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袁武哑然,紧了紧她的身子,解释道:“你想想她在王家过的是什么日子,连带着两个孩子也跟着受苦,不如自己带着孩子过。”

姚芸儿仍是摇头,道:“可大姐一个女人家的,自己哪能养活得了两个孩子?”

“不是还有咱们吗?”男人声音低沉,那一双黑眸迥深,唯有眉宇间却噙着淡淡的宠溺。

姚芸儿听了这话,便怔在了那里,似是不敢相信一般:“你是要大姐和孩子都住在咱们家吗?”

袁武很是无奈,捏了捏她的脸,道:“傻瓜,我是说咱们给她觅一处房子,让她带着孩子住,往后能帮衬的,咱们多帮衬些,总不至于过不下去。”

姚芸儿这才理会男人的意思,心里便如同泡在温水里似的,说不出的暖,她望着眼前的男人,半晌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袁武低声开口。

“相公,你怎么这么好。”姚芸儿轻轻开口,声音糯糯的,让人心头一软。

袁武听了这话,淡淡一笑,若不是为了她,他又哪有这份心思,去管这些小事。

姚芸儿想了想,又开口道:“相公,若是大姐带着孩子们回来,不如还让她们在咱们家住吧,这样平日里也能省些银子。”

“不行!”男人沉声开口,那一声浑厚有力,差点将姚芸儿吓了一跳。

“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男人眉头一挑,深邃的黑眸望着怀里的小人儿,将姚芸儿瞧得脸庞通红,心里方才明白了过来。

袁武见她羞涩地别开小脸,那柔美的侧颜落在他的眼底,更是妍丽得如同桃花一般,惹得他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子,在她的耳旁低语出声。

“今晚可不能躲着我了。”

姚芸儿听了这话,脸庞顿时落满了红晕,忍不住嗔道:“原来就是因为这个,你才不让大姐住在咱们家。”

袁武没有说话,只微微笑起,刮了刮她的鼻尖。

姚芸儿想起这几晚,都是由男人抱着自己睡的,有时候都察觉到那硬硬的东西抵着自己,可她怕被大姐她们听见,总是不许他近身,倒也难怪他不愿让大姐和孩子们住在自己家了。

当下她垂下眼帘,只觉得越发羞赧,忍不住将脸蛋埋在夫君的怀里,一张小脸灿若云霞,更显娇美。

袁武最喜欢她这般娇羞的样子,将她揽在怀里,两人依偎良久,一室温馨。

翌日一早,姚芸儿蜷在袁武怀中酣睡,袁武刚准备起身,她便伸出藕节般的胳膊,搂住男人的颈,就是不让他起来。

袁武见她这般缠人,当下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念着今日家里也没什么活计,索性便继续揽着她睡去,直到日上三竿,两人方才起来。

姚芸儿去了灶房,如今天冷,便想着做一锅热乎乎的年糕汤给男人喝,一顿饭还没做好,就听屋外有人吆喝着:“姐!快给我开门!”

是姚小山的声音。

姚芸儿匆匆走出屋子,去将大门为姚小山打开,就见小弟上气不接下气地站在那里,大冬天的,额上硬是跑出了一层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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